古錢隨想 |
因為父母的興趣愛好,我從小隨著他們在各地的收藏市場間穿梭。在花花世界的萬千藏品當中,我獨好古錢幣。 “天下熙熙,皆為利來;天下攘攘,皆為利往。”人生在世,錢確實是個不可或缺的好東西,金玉自錢出,寶貨自錢出?墒,從入土的那一刻起,它便與蠅營狗茍、與利來利往脫離了關系。我想,古錢若是有心眼,它或許正如吳文英筆下的莊子:“眼冷,故是非不管;心腸熱,故感慨萬端。雖知無用,而未能忘情,到底是熱腸掛;雖不能忘情,而終不下手,到底是冷眼看穿!倍嗌偈来^去了,多少紅顏化為了枯骨,多少豪杰湮沒于塵土,而古錢一直看著,睜著它那只悲憫的眼:秦半兩見證了始皇帝橫掃六合的雄風和秦代二世而亡的噩運;鄧通錢目睹了鄧通一步登天的得意和饑饉而死的悲慘;金錯刀嵌進了王莽篡權奪位、復古改制的陰謀;得壹元寶則凸顯出史思明侯王得一、天下歸心的野心……親歷了這么許多悲悲喜喜的故事,古錢的那一掬辛酸淚怕是早已流盡了吧?古錢怕是早已修煉成了寵辱不驚、毀譽無涉的大方之家了吧? 獨對古錢,于我,是一種神秘的體驗。那往往是個天色陰晦的下午,我被一股冥冥的力量所牽引,走進遮著簾布的儲藏室。四圍出奇的靜。我把簾布拉開一小條縫,輕輕地打開沉甸甸的鐵盒,以一種敬畏的神情翻看著錢幣夾。有時,我也會取出我最鐘愛的那一兩枚,托在掌心,嗅著經(jīng)年累月的銅鐵所特有的氣息,賞著上面凸起的平直方正的玉筯篆或是勁挺飄逸的瘦金書。但我是幾乎從來不擲古錢的——并非因為它們落地的聲音太喑啞、沉悶,而是因為,在它們面前,我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、淺薄和卑微,完全沒有了擲它們的膽量。 從我第一次接觸古錢至今,已有十個年頭了。十年間,郵市、卡市高漲了又低迷,錢市也是如此,F(xiàn)在古玩市場的攤位上,已很少能見到古錢幣的蹤影了。為了生存,當然要考慮利益?晌铱偣虉(zhí)地認為,收藏當源自一種執(zhí)著的愛。這種愛,天打不得,雷劈不動,經(jīng)得起從錦衣玉食到布衣素食的擺蕩,也挺得過從血氣方剛到白發(fā)蕭疏的滄桑。人與藏品的關系,當是一種跨世的情緣,在前生仿佛已注定,在今生邂逅、相守,在身后流傳。而藏品的轉讓,當是從知音到知音,從珍愛到珍愛——須知,藏品,如古錢,也是有自尊的,容不得無知與貪婪的褻瀆。 |